第2章 栀子花（1 / 1）

一周的时间过得不算太慢，但也不算太快，在诊疗室里我终日忙于应付一些琐碎的材料整理和复印的工作，闲暇的时间里我总是忍不住期待着同秦远先生的第二次治疗，我对他和江遥的故事充满了好奇，周五这天到来的时候我早早地就到达了那间咖啡厅，没有想到在上次同秦远会面的那张桌子边，我见到了同样是早早就到达的秦先生，他凝神望着窗外应当是在发呆，应该是没有想到我会提早到来，看到我的时候他有些惊讶，但还是礼貌的招呼我“陈小姐，你好！没有想你会来的这么早，我还预备一会让司机去接你。”我笑了笑同他打招呼“秦远先生，好久不见！其实诊疗室离这里并不远，步行十分钟也就到了，您不用客气，其实我对您的故事y也十分感兴趣。”秦远的表情始终很温和“我的荣幸，那我们就开始吧。”他显得有些迫不及待，我也是。接着他很快的为我叫来一杯咖啡，就开始了他的叙述。

五岁江遥在那次中午同他见面后很快熟悉了起来，并且建立了友谊，像所有小孩子一样，每天在一起玩闹，江遥看起来很依赖秦远，凡事总是依着他，很少会对他提出反驳或者异议，至少在秦远的印象中除了那一次以外就在也没有过，秦远自述小时候他十分调皮，喜欢做一些很出格的事情，经常会在院子里东奔西跑，会爬树掏鸟蛋，而那个时候江遥总是会跟在他的身后，形影不离，“我已经不太记得童年里那些与江遥没有关系的事情了。”秦远保持着笑容，看上去很温柔。

江遥那个时候开始喊秦远“哥哥”，声音甜甜的总让秦远觉得自己就该有一个像是江遥这样乖巧的弟弟，秦远也真的拿江遥当弟弟一样，有什么好东西总记着他一份，有一会秦远的爸爸从意大利出差回来，带了几盒外国的巧克力，铁盒子装着的，很精致，秦远自己都来不及尝一口，就抱着盒子献宝一样的冲出家门去找江遥，小孩子的世界很单纯，秦远就觉得第一口得是弟弟和自己一起吃才行，在江遥笑眯眯的眼睛注视下秦远把巧克力打开和江遥一人掰下来一小块，才放进嘴里秦远就被生巧的苦涩给惊到了，“呸呸呸！这么苦，真难吃，我爸不会是买到假货了吧，我回去说到说到他，江遥你也别吃了，快吐出来，这么难吃谁吃的下去啊。”秦远满脸抱怨，江遥虽然也觉得很苦，但心里甜甜的，他把巧克力咽下去，细声细语的说“哥哥，我觉得很好吃啊，叔叔那么远带回来的，你别生气，别浪费了。”望着江遥总是笑眯眯的眼睛，秦远也觉得心情很好，拉下面子来别扭的说“那我再尝尝。嗯，还不错嘛，仔细尝尝还是挺甜的。”两个小孩一口一口的分享完一盒巧克力，当时秦远和他都不懂，江遥年纪小，身体条件也不好，巧克力哪能一次吃那么多，后来江遥回去拉了一周的肚子，可把秦远心疼坏了，心里一直责怪爸爸买的那盒巧克力，把剩下的巧克力也都分给了其他孩子，天天往江遥家里跑给他送零食当做补偿，盼着他早点好起来。

秦先生说这段回忆时，眼里都是藏不住的笑意，我也忍不住说“看秦先生现在的样子，真想不到小时候竟然那么调皮。”说完我自知僭越了，喝了口咖啡闭了嘴，秦远到好像不甚在意，饶有兴趣的接下了我的话“是啊。我那个时候确实很调皮。那次应该是夏天吧，是夏天，我记得栀子花都开了，江遥小时候最喜欢栀子花。”

到夏天的时候，栀子花就全开了，栀子花的花期并不短，秦远关于童年夏天的记忆里满满的都是栀子花的香气，大院里有很多栀子花树，不知道是谁家栽的，又好像谁家的小院子里都有几棵，栀子花的香气是那种很直接的甜香味，喷鼻的那种，江遥从小就喜欢栀子花，每年开花的时候江遥都得掐一捧子花回去拿水养着，但是栀子花有一点不好，就是招小虫子，每每江遥都得因为这是挨婶婶臭骂，每年夏天，江遥的叔叔都会带着一家子来爷爷这过一阵子，秦远很不喜欢江遥的婶婶，总是支使江遥做这做那，还总是骂他，江遥的婶婶在大院里也不讨那些阿姨们喜欢，她们都对江遥饱含着同情心，觉得江遥的婶婶苛待了江遥。小小的秦远听着阿姨们絮叨就记在了心里，有一回趁着大人午休，偷偷的把江遥婶婶自行车的链条给下下来扔到河里去了，江遥婶婶气的骂街的声音又尖又利，穿透力十足，隔着老远听到的秦远笑的很开心，让秦远没想到的是江遥也很快猜出来是他下了婶婶的自行车链条，一开始秦远还死不承认，直到江遥执拗的不肯同他说话他才承认，满不在乎的说“你婶婶对你那么坏，我下她链条怎么了，是她活该。”江遥的嘴一下子就瘪了，抱住秦远的腰，委委屈屈的让他以后别这样了，秦远觉得自己的好心让江遥给当成了驴肝肺，又倔又强硬的说“我就不，我明儿还得拔她气门芯呢！”谁知道江遥就哭出来了，给秦远吓坏了，连忙安慰他，江遥哽咽着说“你先答应别为难我婶婶了。”秦远只好答应，江遥这才抹干了眼泪跟他解释，“你这样不好，所有人都会以为是我在报复我婶婶，那我就成了坏孩子了。”秦远有些不服气“她们有没看到，再说了一条链条而已，怎么就是坏孩子了，我难道就是坏孩子了，她欺负你，我没做错。”江遥拉着他“你都答应我了不能再为难我婶婶了，哥哥谢谢你。”秦远有些沮丧，但还是点了点头，他有办法为难江遥的婶婶，但还是没办法让江遥委屈。

秦远说“其实我那个时候很不服气，我不认同江遥的婶婶对待江遥的方式，但我确实没有像江遥一样地聪明，江遥他，一直都比我聪明的多，只是我一直都很自大，把自己看的太了不起了，让江遥受了很多伤害。”我摇了摇头“秦先生，其实您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他，只不过当时您还小，您完全没有必要为此感到自责，我相信江遥也不会因为这些事情而责怪您。”秦远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他抿了抿嘴唇，好像回忆到了一些让他很难过的事情“或许吧！”秦远看起来无心在这件事上多做讨论，很快他开始接着讲下去。

后来，秦远去摘了一大捧栀子花送给江遥，就像是一次小小的赔礼道歉，但秦远很好面子，并没有说出道歉的语句，但江遥看起来很开心，小朋友之间的恩怨总是来的快去的也快，两人很快的和好如初。秦远说到“我是在过去很久以后才知道，我家里的阿姨喜欢用栀子花香型的香薰，江遥小时候喜欢的只是我衣服上的味道，后来很久以后我从江遥的日记本里发现了一朵已经干枯的栀子花，还有香味，江遥说那就是我小时候送给他的那一捧里的一朵。”

秦远用手扶住了额头，皱着眉毛，他显得很愧疚，我猜想是因为他遗憾于没有及时的发现江遥对自己的用心。

小时候秦远常常带着江遥去自己家玩，江遥一开始表现得手足无措到后来才渐渐的放开了一些，只是无论秦远如何邀请江遥总是不愿意在他家就餐，总是在饭点快来临之前就早早的告辞，后来很久以后江遥才告诉他，那个时候自己有病，是穷病，穷怕了，总怕自己把自己剩下的那点尊严都给穷没了。秦先生愧疚的姿态开始频繁的展现在我面前，我觉得他有一些烦躁起来，不像是对我，也不像是对江遥和回忆，更像是他自己，他在暗暗的和当年的自己较劲，出于心理咨询师的本能，我尝试着开导他，试图让他的情绪平复下来，我询问他“秦先生，您在回忆的时候觉得记忆中的江遥开心吗？”这显然不是个高明的问题，作为一个实习期的心理咨询师我确实还不够专业和富有经验，秦远很快陷入了苦恼之中，他犹豫了很久，才开口“抱歉，陈小姐，我确实不足够关心江遥，我分不太清楚，江遥那些时候是不是真的很开心，或者是装出来的？”我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我对于他们的过往了解的很少，我尝试着开口“我想江遥应该很爱您，是吗？”秦远虽然沉默了一小会，但他回答的很坚定“是的，江遥他，非常爱我。”我轻松了一点“那么他和您在一起的时候一定很开心，因为，没有人在自己深爱的人面前是不开心的。”秦远低下头，他的咖啡杯已经空了，但他并没有再来一杯的意思，“谢谢你，陈小姐，你说我是不是很混蛋啊。我总是让他受到伤害。”这是秦远第二次向我提出这个问题，我一样给予了否定的答案“秦先生，那个时候您年纪还小，并且从我听到的来看，您带给他的并没有什么伤害，都是一些快乐和爱，您大可不必如此妄自菲薄。”秦远看上去好像有些笑不出来似的，“是吗？谢谢你了，陈小姐，今天我很愉快，我想我们的对话可以提早结束一会，你可以下班了，司机会在门口接你，抱歉失陪了。”秦远看上去有些狼狈，转身离开了。

我想我还是搞砸了这单生意，我开始盘算起来如果这次的谈话薪酬秦远不会克扣的话这比薪资还够我吃多少顿多伦多。

在回家的路上，我收到了薪酬到账的提醒，以及来自秦远的一条消息，“抱歉，陈小姐，我刚才失态了，希望你不要见怪，下周的谈话时间地点不变。”意识到我没有丢失这份工作我有些开心，我发现秦远有一些心理障碍并且有些严重，我不太清楚应该如何对他进行开导。

司机把车停到我住处，我下了车，意外的发现，楼下竟然也有几株栀子花，已经打起了花苞，又一个夏天悄无声息的到了，我暗暗揣测，或许那个叫做江遥的少年此时此刻也正在某一个庭院里欣赏着打着花苞的栀子花，等待着夏天的绽放，他会很幸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