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2 / 2)
我们高中教学楼后面本来是旧的教职工宿舍,本来打算拆了建一栋综合楼,听说因为上面拨款迟迟下不来,最前排的那几栋就留到现在都没拆,在新宿舍的阳台上推开窗就可以看到,黑洞洞的窗口,顶上八个红字——严肃,活泼,勤劳,肯干,还有满墙的爬山虎纠结厮缠,风吹过细微地沙沙作响。
校医务室就在这样的旧楼里,窗子没有玻璃,长风扬帆一样鼓起两边脏兮兮的窗帘,加上楼道里阴森潮湿一派鬼气,我醒过来的时候居然觉得前所未有的舒适——额头,脸颊都是干的,被风吹得有点泛凉,汗迹黏在上面,摸着好像某种水生动物的皮肤。
动了动胳膊腿儿,我才发现还有一个人坐在我床头,白色校服衬衫背后沁了大片的汗,显出一根琵琶琴柱样的脊椎,一手捏着要背诵默写的英语单词,一手抓着额前的湿透了的碎发。
好像是感觉到我的动作,坐我床头的这位猛地回头,我猝不及防地看到他的正脸。
我以前写作文一向无意于赘述某人的外貌,可能是我贫乏的想象力限制了我对“美貌”的理解,但是看到这张脸以后我的感觉又有哪里不一样了,只觉得这应该就是很多人用了很多俗词试图表现出来的相貌。
当然,这很多人里面不包括我。我补充一句,居然油然而生一种没有来由的自得感。
“你醒了?”他走去校医桌子旁边给我倒水,个儿真高,腿尤其长,单单站着都能看出来骨相不凡,近成鹤姿。我在男生里面实在算不上高的那一拨儿,面对这样吓人的身高压制只能抱着装水的一次性纸杯频频点头,大致意思是谢英雄救命之恩,他大概算不上会交际,站在一边看我浑身不自在地喝水看了一会儿,也感觉到了我单方面表现出的尴尬。
“那我先走了。”他说,默默回头给我带上了门。
就剩我一个人,当然犯不上拘束。我后仰躺在枕头上翘起二郎腿,扭头看窗外废墟上长出来的野花。我闻到我后脖子传来的被风吹散的松烟的气息,刚刚发育的腺体像出炉后被护在手里走了一路的红薯一样微微发烫。
我在医务室躺了一下午,直到快吃晚饭才慢吞吞地从床上爬起来。张鸿站在老楼门口等我——张鸿是我铁子,初中就玩在一起,感情不是一般的好。我小跑过去以一个扣篮的姿势掀开校服下摆罩住他的脑袋左右乱晃,他后脖颈贴着我肚子狂笑,一边笑一边用手拨拉我,试图逃脱我的魔爪。
“商哥!”他好不容易把头拔出来,勾着我的脖子贴上来笑得眼睛和牙缝一个形状,“您老今天在课上晕过去了?还被一个Omega背着去了医务室?”
我结结实实地倒吸了一口凉气——那高个儿是个O????我天,我瞪着张鸿半天都没能说出来话,张鸿又开始爆笑,猛地往后一仰,嗓子眼儿朝天。
“商哥。”他好不容易消停了,又贱嗖嗖地来戳我,我不想理他,把他手打掉,往旁边让了让。
“欸,商哥。”他锲而不舍地贴上来,嬉皮笑脸,没个正形,“商哥你是个A啊,那我们就岂不是做不了姐妹了。”
我和他大眼瞪小眼好半天才想起来这茬,我当年因为长得慢,常年落后于班级男生平均身高,一直以为我以后会是个O,才跟分化得早的张鸿玩得这么合拍,如今我个儿也长上去了,分化也结束了,这姐妹还怎么处?
确实是个问题,我低着头,一脚踢开路上一块小石子。张鸿又开始笑,不过这次没出声,他靠过来慢慢地用一种很肉麻的方式挽着我的胳膊,短袖下面肉靠着肉,我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咱俩一块儿呗。”他说。
我还是没说话,我认为他今天脑子有病,用这个开玩笑。快到食堂大门了,我伸手到衣兜里掏饭卡,没想到摸了个空,倒是拽出来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作文纸。
“这是什么?”张鸿凑头过来看,一下子又笑开了。
是我的作文,写提刀砍老公的姑姑公园里捡狗屎的作文,标题旁边写了个“重”,意味着我即将又要耗费一个多小时来应付我和蔼可亲的语文老师。
我眼前一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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