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2 / 2）

我鼻子一酸，又险些哭出来。

晚自习下了以后我跟着我同桌回宿舍，据说男生宿舍楼前几年还非常原生态，蟑螂老鼠满地乱跑，现在重新装修，条件倒是相当不错：四人寝，上床下桌，独立卫浴，还有阳台和地板，我同桌宿舍里原来一个室友在开学前摔断了腿，不在学校住宿了，正好便宜了我。

我把带过来的几件衣服放在空荡荡的衣橱里，盘腿坐在床上开始发呆。我到现在还是有一种不真实感——我怎么就在这儿了呢。楼道里有人扯着嗓子唱歌，我同桌坐在我对面床上像仓鼠一样吃薯片，卫生间传来渐弱的水声，随机是凉拖踏着积水走出来的脚步声，似乎有人刚洗完澡。

我和擦着头发从卫生间出来的周向言面面相觑。

我吓了一跳，他似乎比我更惊讶，脚下一个踉跄，堪堪扶住了床柱才没脸朝下摔倒。他盯着我看了好几秒，一脸的不可置信。

“言哥怎么了？”我同桌抱着快空了的薯片袋子往嘴里倒碎了的渣渣，顺着周向言的目光看向我，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我的错，商哥这两天家里有事回不去，暂时睡在我们宿舍，忘了跟你们说一声。”

“哟，韩其商！”宿舍里另一个人吹了一声口哨，“我是没意见，别说睡空床了，睡陈安都没事儿。”

“滚！”陈安——我同桌，拿了个枕头去丢他。

周向言什么都没说，低着头坐在桌前写作业。他是我隔壁床，也就是说睡觉的时候我俩头靠头，我脸上一热，一头倒在床上装死。

寄宿唯一不好的是不能上网了，我只能自己想象下周黑板报的版面和内容，主题是很常见的“喜迎国庆”，一不小心就能做成政治色彩特浓重的大字报。我拿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许久，一直到熄灯也没搞出什么结果出来。

我没有台灯，不能像我同桌一样秉烛夜读，只能暂放，等明天早上起来再加班，正当我想把手上纸条扔到一边的时候，我听见“咔擦”一声，身边突然亮起了一团溶溶的暖光。

周向言坐在离我近的这一端，默不作声地把台灯放在我面前的护栏上。我俩相对无言，并且从肢体语言上判断，都紧张得手心出汗，大脑空白。

我咳了一声。

“下周你帮忙写黑板报吗？”

“对。”周向言点头。

“那。你有什么文案之类……”我尬得直挠头，周向言好像比我好不了多少，表情空白了好长时间才“啊”了一声，好像我这句话在传入他耳朵之前先去环太平洋跑了个马拉松。

“若我在临水照影里想起你。”他突然说，我心脏突地一跳，转头看他，他在温柔得一塌糊涂的灯光里回望我，轮廓美得像一幅流传久远的山水画。

“若我在柳枝新绿前想起你，若我在一切无从说，说不好的美丽里想起你，我在那一切陶醉里，已非自醉，你可曾感觉到，遥远的举杯致意。【1】”

“……我的祖国。”他添上一句，前面暧昧旖旎的氛围都被打倒在地再踏上一万只脚，我忍不住笑，周向言也笑，颇不好意思。

“可以啊。”我说，“真挺好。”

注：摘自汪曾祺《人间草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