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1 / 2）

周末我还是跟张鸿一起去了美术馆，不能说“去”，我只是从范姐工作室的里间走到了门口。

我并不想让张鸿知道我和范姐的关系，没考虑什么前因后果，只是单纯地不想，所以特地在出门之前叮嘱范姐今天不要在外面跟我搭话，她有一搭没一搭地点头，神情里全是微妙的“我不想知道你们这群孩子心里都在想些什么但我觉得你们玩得还挺大”的意味，这东西我没法解释，也不好说她，只能一口气把自己憋成个河豚，浑身不对劲地走出了门。

刚出门的我并没有想到接下来几分钟内我会经历的奇幻人生，或许早几天在食堂路上满脑子想着怎么和周向言谈恋爱的我也想不到，张鸿的脑回路岂止不是人类的脑回路，我觉得碳基生物都不大干得出来这么天马行空的事。

我看到了我弟和张鸿一起并排站在对面的马路牙子上。

我向着那个方向凝视了一会儿，揉了揉眼睛确定我没看错，对，是我弟，我后妈的儿子，和张鸿站在一起。

“韩其商。”张鸿看见我了，开始向我走来，我注意到他穿了一件平时舍不得穿的外套，他当时买的时候跟我显了半个多月，我一直憋着没说，这种比较松的版型穿在他身上有一种呼之欲出的恨嫁感，现在他如同一个不合时宜的司仪，站在一对貌合神离的再婚夫妇中间等着他们说我愿意。

去他的。

我实在被自己恶心到了，逼着自己把目光从对面我弟的身上移开。

“张鸿。”我迎着快中午的大太阳，对着视野正中那个仿佛正在融化的人影说，“你想干嘛？”

“不干嘛。”人影回答，“韩其商，我觉得你挺可惜的。”

什么？我差点笑出声来，张鸿在可怜我。

“你现在变成什么样子，韩其商，我在初中的时候觉得我一直在仰视你，而你现在，完全就这么自我放逐，不都是你爸的原因吗？”张鸿在我全白的视野里来回踱步，甚至像一个真正的司仪一样向我伸出手，“我知道你拉不下这个面子，我来，我给你制造沟通机会，你道个歉，好好把事情说通了，你就能回去了。”

我好像浮在空中。

某天晚上我曾经突发奇想凌晨两点爬到窗外，往回看什么都没有，只有闹钟莹绿色的数字幽幽地浮在半空，向下是夜风皴出来的树影，和忽明忽灭的火光……

……周向言……

“……选一种材质做成保险箱……”

我弟弟初中120斤的身体站在我面前，我听不到，但我知道他在说什么……

“……这是我的房间……”

我当时选择了什么？啊，冰，是冰。

“……死亡和爱情一样不可分割……”

……周向言。

我蜷缩在冰制的保险箱里沉入黑海……

“——我最后跳了吗？”

……

恍惚中我听见范姐从里面跑出来了，大声喊我的名字，我的大脑像一块在火锅中挣扎翻滚的冻豆腐，被她的嗓音震得发疼。

不要叫，不要叫我，我盯着张鸿和我弟弟奔向出租车的背影，落在后面那个身形很厚，像一口钟，他说了什么，笑着的，大概是庆祝我从此远离他们幸福美好的一家……

“……若有灵魂，那将是我最大的噩耗。”

——我最后跳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