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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炽猛然回身,却不像迟燃预想中那样面如寒霜或是疑惑不满,而是惊讶中暗含着莫名的……怪异的激动?
谢炽道:“你确定不会后悔?”
迟燃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好应承下来:“不会啊。”
谢炽眼中笑意一闪而过,连带着看迟燃都莫名温和了两分:“那就好。我已经很久没找着愿意跟我一道去听戏的人了。”
迟燃后知后觉地面露惊惶:“什么!听戏!?”
谢炽慢条斯理地理了下量身剪裁的西装上暗红的宝石袖扣,不怀好意地笑道:“是啊……怀阳城市剧院每月固定的演出剧目——《灞桥折柳》。VIP尊享贵宾席位,近距离观赏,物超所值。”
迟燃:“……”
《灞桥折柳》是怀阳市的经典曲目,故事背景设定在古时暴君统治下爆发“怀阳之叛”的战争时期,讲述一位腹有才气但矜傲疏狂的书生乱世之中为保护古籍而身死魂消的故事,自古英雄配美人,剧里自然少不了一位貌美心善的红粉知己。
怀阳古城历史悠久,戏曲名家辈出,这幕悲壮中儿女情思萦绕的名戏一直由镇院之宝魏星洲和白梦垚两位老师出演。
这两位戏曲家原系同门师兄妹,年纪都不大,但师从名家,如今年轻有为,将简单数句唱词吟得哀婉动人。
当然,这得建立在听戏人有这份风雅志趣的前提上。
对于迟燃和谢炽而言,这就纯粹可以称得上是一场漫长的相互折磨了。
迟燃索然无味地目睹台上男女灞桥边惊鸿一瞥初初相遇,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他扭头去看谢炽,发现谢炽还在盯着他那续航能力超强的手机,平静地忽略台上一句句女儿家含羞带怯的唱词,一看就是久病成医了。
“未料想这边厢初见,竟先生箪食瓢饮,直羞得女儿薄面——”
他同情了下无辜可怜的自己,对自己的“池鱼”之祸愈发义愤填膺。
“哎,”迟燃一肘子捣在谢炽肩膀上,“你不喜欢还每个月都来听这玩意?”
谢炽想了想,还是没敷衍了事,简单解释了一句:“任务。你多看看,能提高戏曲鉴赏能力。”
迟燃用鼻音哼哼两声,正要埋汰他的“中老年戏曲鉴赏能力”,忽地脸色一变。
他对某些“东西”,有种近乎偏执的直觉。
空气中铁锈味缭绕不散,一股气墙粗暴地将两人与外界隔离开来。
谢炽跟他几乎是同时色变,俩人面面相觑,仿佛同时被钻天猴砸中了,几乎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这气流来者不善,迟燃立刻被这味道勾起了些不好的,甚至……让他不敢想起的回忆。
喧嚣,狂乱,四周皆是绝望,那是悲剧的开始——
他还没来得及PTSD,一旁的谢炽先受不住了。
台上演至年轻男女灞桥折柳依依惜别,那唱词隐约凄然起来:
“灞桥下折柳一支,半支贺如旧,半支祝长久……”
这唱词莫名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道,绵里藏针似的,直往人心口的软肉上扎,刺儿疼刺儿疼的。
谢炽眼前阵阵发晕,黑白交替,强烈的眩晕感逼得他额角渗出薄薄一层冷汗,十指下意识紧扣住皮质的扶手。
他还想硬撑着,嘴唇被自个的牙咬得没了血色。
迟燃见况当机立断,一把抓住谢炽肩头,脸色也不太好看:“快走!回我家!”
谢炽双眼无神,直到被迟燃半推半搂着离开VIP席位,才猛地推开了他。
迟燃眼前一片血色,怒火中烧:“你闹什么脾气!嗯!?你在这被迫解除赋灵能活活疼死!”
他此时目眦欲裂,额角青筋不受控地绷紧,眼珠里都是骇人的血丝,好像头入了魇的凶兽。
训完又恨恨骂道:“让小爷知道哪个杀千刀干的缺德事,弄不死他全家!”
谢炽急促呼吸着,一吐一吸间都觉得肺部剧痛如被生生搅烂,细白的脖颈上青筋暴起。他勉力支撑着,几个字都说得分外艰难:“我……走不了……”
迟燃动作一滞:“……什么意思?”
谢炽:“我……结束之前……出不了这道门……”
迟燃指尖蓦地一颤。
一旦摸到一点那场噩梦的边,他的心就沉下去一点,但他从没害怕过,然而此时,他突然毫无来由地生出了名为“慌乱”的,极其陌生的情绪。
他也说不清自己怎么会莫名全身发冷,他只是下意识地把谢炽护在怀里,进也不是退也不能。
进退维谷。
那台上一幕生离几乎胜过死别,毫无来由地与梦中一折戏重叠——
“任野渡青蓑折他年故梦。漫卷疏狂中缄默,山水南北间蹉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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