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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上女儿泪落,一幕也落。
书生指尖拈着柳条,怀里护着书册,只有眼角眉梢盛了眼前这一个人。
谢炽没力气再挣扎,索性随迟燃拖着,昏暗的剧院里没多少人注意到这边的情况,但还是有或好奇或疑惑的视线频频投来。
迟燃此时稍稍冷静下来,目光往台上扫过,正对上青衣的书生。书生相貌出挑,厚厚妆容下的眼角悄然染上一抹红。
他不知是对着即将离散的恋人,还是台下众生百相的痴男怨女们,念着那套路化的对白,博得日复一日的眼泪或是始终冷漠的无动于衷。
他的视线对上迟燃的,好像轻轻笑了一下,没有讽刺的意味,只是带着点哀悯,唇角却细细勾起,微妙地咬着字,无声地挑衅。
谢炽当然看不到这些,他突然打了个寒颤,一瞬间只觉所有力气都被强行“撤”走了。
他迷迷瞪瞪道:“魏……魏……”
迟燃一言不发地捞住无力地朝地上倒去的谢炽,动作无比轻柔,像是对易碎的瓷器那样小心呵护,生怕一不留神就摔碎了。
只有眉眼间戾气压也压不住,如同席卷过亘古群山而千万年绵延不绝的山风。
魏星洲的念白结束,戏里已经是变了模样的灞桥,满鬓风霜的故人。
迟燃冷眼旁观。
谢炽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青山碧水的村子,稚拙嫩白的娃娃,小男孩冲他笑,一笑就露出个豁了口子的门牙,噗滋噗滋地漏风。
还有村子外十里地那座桥,原来这才是灞桥,十里送君亭旁柳枝招摇。
他吹风吹得舒坦,忍不住喃喃起描摹灞桥的诗篇。
“草碧云疏浪影摇,水烟初敛涨痕消……”
砰一声,谢炽无辜地被砸中了。他冷着脸去看是谁家熊孩子犯的毛病,余光扫见无辜躺地的一朵花。
不料“熊孩子”个高腿长,没型没款地倚着古柳,笑嘻嘻道:“小长官好没良心,我不眠不休才救了半死不活的你,你却在梦里带薪旅游?”
谢炽无语道:“也不是我想半死不活的,谁知道赋灵会突然解开。”
他面无表情地皱着眉,似乎是不解迟燃的欲加之罪,又似乎是不满的质问。迟燃也蹙起眉回望他,两人之间盈满了并非剑拔弩张的沉默。
迟燃脸上一旦褪去笑意时,就显得不容违逆而又极尽压迫。他伸手揉了揉一缕垂下来的柳枝,又把手松开。
他问:“你究竟是什么人?”
这话问得蹊跷,换做任何一个正常人也不大能接受一个认识不满一天的人跑来梦里质问。
但是谢炽偏偏懂得。
谢炽矮身把掉在脚边的大红花捡起,学他扔回去,砸在迟燃胸前,又被迟燃反手接住。
他难得笑道:“同你一样的人。”
迟燃愣了愣,才又笑起来。他这回笑得开怀,好像碰见了什么极有意思的事儿一样。
谢炽又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迟燃慢悠悠地晃近了,说话懒懒散散的,尾音拖得老长:“来做梦啊。这劳什子戏,是真无聊啊——”
谢炽唇角微微挑起,隐约有上扬的趋势。
不料迟燃贼贼地朝他侧身一撞,就势把花塞到他领口。
谢炽脸上一黑,硬生生把意欲上扬的弧度从嘴角扯了下来。
迟燃比他高的不是一星半点,哥俩好地搂着他单薄的肩膀,就跟把他圈在怀里似的。
谢炽不自在地往旁边避了避,没挣开,索性不躲了,反正都是男人,又是在梦里,谁也占不了谁便宜。
迟燃搂着他,手也不知道在朝哪个方向指点江山,没边没谱地胡说一气:“这戏编的也太不严谨了,灞桥故址不是在滨海么……”
谢炽趁他义愤历史真相问题的空隙悄悄扭动手腕,试图把那朵碍眼的大红花揪出去。
可惜迟燃眼珠子瞧远处村落,却跟长了第三只眼一样,把谢炽牢牢箍在臂弯里。
谢炽面部表情不受控制地扭曲了一瞬。
迟燃恍然大悟一样:“哦,对了,大背景还是在怀阳,至于灞桥……一千年前就毁了个干净,谁在乎呢?”
谢炽面不改色:“迟先生果然学识渊博,竟然知道灞桥什么时候被毁的啊。”
迟燃也笑眯眯的应承下来:“不敢当不敢当。不过是曾……无意间了解到过。”
两人同时在心底冷笑了一声。
大尾巴狼对上大尾巴狼,谁也别想占谁的便宜,谁也别想全身而退。
谢炽无声冷笑完,便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你既能入梦,想必也能出梦?”
迟燃挑眉:“入梦不难出梦难,谢Sir不会连这点道理都不晓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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