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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处是垚山古道,可说得上算戒断司的命脉,就连谢副司长也不曾登顶几趟。
他们穿行在静穆的古道间,登山的石阶盘曲蜿蜒,雾霭就氤氲地从脚下岩缝里升腾起来。
日头一蒸,那雾气就慢悠悠地散开,又依依不舍地缠绕在难得出现的两个大活人周身。
“山上已许久不入生人了。”谢炽举目向山脉四方张望,一时心生感慨。
薄雾冥冥,他站在其中,好像原本就属于雾霭的一部分。
迟燃有一瞬差点伸出手去抓他衣摆,总觉得好像一个不留神,这人就得神不知鬼不觉地从他面前消失,回归这山林了。
然而手指微动时,他到底是生生止住了这一年头,自觉荒谬地心想:“我这是中了哪门子的邪,整天神神叨叨的?”
别是跟李妙哉混久了吧。
谢炽自然体味不到这位“老祖宗”百八十年难得一见的“神神叨叨”,然而他敏锐地察觉到了迟燃的反常——而且不是他惯常的“特立独行”,反倒像是露出了一点张牙舞爪的真面目似的。
谢炽在迟燃面前常无处遁形,因而为着这一点“真面目”,隐隐有些雀跃起来。
迟燃让他那发亮的眼神盯得毛骨悚然,眨巴两下眼睛,问他:“干什么呢你?”
谢炽正色道:“爬山。”
迟燃:“……”
得了吧,不说就不说,也别弄得跟糊弄傻子似的,他毕竟只是老了点,也不是脑子不好使了。
不过谢Sir久居人上,装模作样糊弄惯了,也没那个耐心“逻辑严谨”地找理由,能应声就已经算是给面子了。
向来怼天怼地以糊弄他人为乐的池大爷心酸地察觉自己竟然已经以惊人的适应能力接受了小长官漫不经心的糊弄,想到自己是为了救小白眼狼才被拐来这鬼地方,居然还要忍受他的糊弄,顿时悲从中来。
“不爬了不爬了!谁爱爬谁爬去——”
谢炽脚步一顿,回过头来,只见“老祖宗”揉着胳膊踢了两下腿,最后很没形象地一屁股盘腿坐下了。
谢炽嘴角一抽,无奈道:“你……快起来。”
迟燃一脸冷酷:“不。”
谢炽默了片刻,又道:“那你……慢点起来。”
迟燃残忍拒绝:“不起。”
谢炽有点无措似的向他走近两步,神色不复自若,反而染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你不能停……天黑之前必须登顶。”
他说的是“你”而不是“我们”。
迟燃不动声色地眯了眯眼,这是他的习惯性动作,能瞬间收起他所有外露的情绪。
他的嘴角慢慢悠悠地扩散开一丝笑纹,缓缓上挑成意味深长的弧度,乍一看去似乎十分愉悦,细细打量,原来是淬了冷意的。
“小长官,你今天带我来‘正一亭’,不怕你师父不高兴么?”迟燃漫不经心地把嗓音拖得老长,“你们祖师爷可说了,不准迟某人登垚山古道,入正一亭……”
登垚山古道,入正一亭,谁稀罕了。
他当年啐一口时是这样说,可那其中调侃愤怒占多少,委屈遗恨又占多少?
谢炽目视正前方,字正腔圆:“祖师爷当以千秋万世为重,何必拘泥陈规?”
“哦,”迟燃面无表情地想道,“果然是哄我去那破亭子。装得跟垚山古道一日游似的,真把自己当导游了。”
正一亭乃戒断司设立之处修在垚山上的一道“门”,能打开戒断司的石库。石库里头他没进过,但他琢磨着大约是藏着些不能见人的东西。
小长官会白给他看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呵呵。
果然,谢炽也没打算瞒着他,开门见山道:“虽是在梦里,仍有一事相求。”
迟燃冷笑:“屁来的一事相求,黄雀当得爽啊小长官,就不怕我翻脸?”
谢炽无奈地叹了口气:“此事我不知情,是另一位的意思。待会儿,定好好教训他一顿。”
大约是自知理亏的缘故,谢炽姿态放得低,甜枣一颗接一颗不要命地给。
迟燃还是坐在地上无聊地撕手指的刺儿皮,对谢Sir难得的低头充耳不闻。
“你能听我把话说完吗,”谢炽头疼道,“何必置气,你也在这个梦里,难道就不想出梦吗?”
迟燃没好气道:“不是你们搞个苦肉计把我弄进来的么,假模假样哄的我以为自己是救世主,其实是个傻子是吧。开心么?”
“不是‘我们’,是‘他’。”谢炽认真地强调,“我还不至于用这种伎俩。”
迟燃歪头打量他,良久,噗嗤一笑:“是啊,我怎么会怀疑你呢。”
谢炽一时不明白他这话是嘲讽还是自嘲,想了想,终是没接话。
“喂,小长官。”迟燃摊开手仰视他,下巴微扬,吹了声哨子,“借把力呗?”
谢炽盯着他摊平的手,一时间滋味难言,就沉默地把目光落在他掌心曲折蜿蜒的纹路上。
“瞧什么呢,”迟燃甩了甩胳膊,戏谑道,“知道我手好看,不过先把我拽起来行么?等会给你看个够。”
谢炽轻声道:“你自己也能起来。”
迟燃:“那不一样。”
谢炽疑惑:“有何不同?”
迟燃把手收回,懒懒地回了一句:“我自己起来算我自己的,你拉我起来算你的,就当给我个借口原谅你了。”
谢炽愕然,几乎脱口而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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